以天為“被”，以“海”為家
中國航海家翟墨的航海歲月
2015年翟墨航行在海上絲綢之路上。 受訪者供圖
“這只手剛骨折過。”翟墨指著右手的鼓包給記者看。
對于大海，翟墨說自己總是“好了傷疤忘了疼”。
2022年，翟墨駕駛帆船進行“不停靠環(huán)航北冰洋”，歷時504天，總航程28000余海里，創(chuàng)造了中國帆船運動新的歷史。近日，在這艘船上，翟墨接受了新華每日電訊記者的專訪，講述自己的航海歲月。
“在冰區(qū)航行，就像走雷區(qū)”
2021年6月30日，翟墨和兩名船員從上海啟航。一個月后，他們駛過白令海峽，進入處在短暫夏季的北極圈內。這條環(huán)航北冰洋之路，被稱作“死亡之路”，曾讓無數(shù)先驅葬身于此，沿線海域也以他們的名字命名。“一塊塊浮冰就像一塊塊墓碑一樣，冰山和極地強風讓航行變得異常危險。”翟墨說。
“你看，這就是我們當時撞出來的洞。”翟墨指著船體的右前側，那里還留著一個深深的坑。“在冰區(qū)航行，就像是走雷區(qū)一樣。三個人三班倒，不敢多睡覺。”
在浮冰區(qū)，翟墨掌舵，另外兩名船員米沙和王鐵男在船頭負責瞭望，隨時用手語告知前方冰況。“50多海里的浮冰區(qū)，我們足足走了11個小時。”翟墨回憶道。
出發(fā)去北冰洋前，翟墨專門買了鞭炮、信號槍和斧頭。“我們生怕船被冰給凍住，一旦凍住，就得等來年開春冰化了才能走。鞭炮則可以驅趕北極熊。”每次航行前，翟墨都會經過長時間的準備，不敢有半點馬虎。
“所有航線都是我自己設計的。我會假設航行中會出現(xiàn)的問題，想想如何去應對，還會把近十幾年的氣候信息，甚至各次海難的位置信息都搜集起來，仔細研究。”翟墨說。
邊旅行邊自學航海
一次次穿越危險，翟墨對航海的熱愛卻絲毫不減。這一切，只源于“我當時腦袋一熱，就自己買了一艘船”。
1968年，翟墨出生在山東泰安的一個礦工家庭。父親給他取名“墨”，“他或許沒有想到，幾十年后，我真的變得像墨一樣黑。”長大后，翟墨考上了山東工藝美院。2000年，翟墨前往新西蘭奧克蘭辦畫展時，認識了一位叫戴維的挪威航海家。那時，70歲的戴維已經駕駛帆船繞地球一圈半了。“戴維告訴我，只要一艘船，地球百分之七十的地方你都可以去，甚至不用提前辦理簽證。”
“說來也許你不信，告別挪威船長的第二天，我就開始出門找船了。”翟墨在自傳中這樣描述自己的興奮。賣畫湊錢，買船，連海圖和全球定位系統(tǒng)都不會看的翟墨，就這樣躍入航海的懷抱。
翟墨的第一艘船長7米，寬不到2米，折合人民幣不到30萬元，是一條船齡超20年的帆船，取名“白云號”。
從買船的小島回奧克蘭有約5小時的航程，在此期間，原船主教會了翟墨掌舵、升帆、調帆等航海基本技能。“近岸時，我差不多就可以自行控船了。”翟墨回憶說。
船買了不到20天，翟墨就啟航環(huán)游了新西蘭北島，又行駛進入南太平洋。不到10平方米的船身擠滿了行李，他駕駛著這個小“家”，邊旅行邊自學航海。指南針、航海圖、風向、潮流、洋流，一切從零開始。
2007年1月6日，翟墨從中國日照啟航，沿黃海、東海、南海出境，途經雅加達、馬達加斯加、好望角、巴拿馬，穿越莫桑比克海峽、加勒比海等海域，橫渡印度洋、大西洋、太平洋，于2009年8月16日抵達終點日照。總航程35000海里，完成了單人無動力帆船環(huán)球航海。
船長、水手、醫(yī)生、廚師、機械師、維修工、保潔……翟墨說：“在海上能依靠的只有自己，什么都要會，這些角色都要‘演’好。”在這些角色中，最讓他心驚膽戰(zhàn)的就是醫(yī)生了。
巨浪襲來時，為船體“排澇”是首要任務，船上任何東西都會被用來舀水。“有一次我拼命舀船艙里的水，慌亂中把手里的碗打碎了，腳底被碎片劃開了一個大口子，鮮血很快就和海水融為一體，那真是鉆心地疼。”
“翟墨，你這是何苦。”親人總是這樣問翟墨。
但在翟墨心中，航海已經成為一種生活方式，“每次航行，也許是肉體上的自虐，但精神上的滿足和收獲讓人沉醉。”
“大浪拍打過來的時候，確實有恐懼感，一瞬間也會感覺空落落的。”然而翟墨卻很享受航海帶來的孤獨感。“可能是畫畫的緣故，我很適應孤獨，甚至有些自我欣賞。”
想做更多
現(xiàn)如今，航海不僅是為了內心的自由，翟墨想做得更多。
航海的路是艱難險阻，也是綺麗風光。航行中，翟墨拍攝了大量影像，冰山、極光，海鳥、海象、海豚、鯨魚等，都是他鏡頭下的主角。
作為中國航海科普大使、海洋公益形象大使和聯(lián)合國開發(fā)計劃署“捍衛(wèi)自然”宣傳官，翟墨希望通過自己航海的行為，讓更多人關注海洋，關注自然，關注全球變暖的問題。
近些年，帆船運動漸漸被國人所熟知。“現(xiàn)在從南到北，不管是大連、青島，還是廈門、深圳，都有很多帆船了，這是一個很好的現(xiàn)象。”
看到帆船在國內越來越普及，翟墨希望為推廣帆船運動再出份力，“世界上許多大型賽事都源于歐美，比如旺代單人不間斷環(huán)球帆船賽、環(huán)法自行車賽、奧運會等，我希望未來也會有我們中國人主導的世界級帆船賽事。”
年過五旬的翟墨仍然享受著帆船帶給自己的生命體驗，“不斷去挑戰(zhàn)，不斷去超越自己，在大海里追尋流動式的風景，還有比這更美好的事嗎？”（記者許東遠、辛夢晨）
